白银杠杆
文/十一弟
最近，十一弟跟一位房企老朋友吃了顿饭，唏嘘不已。
他之前在一家上市房企干了十几年，先是负责集团在全国的土地投资，后又兼管了北京公司。
这家房企总部在北京，规模并不算大，销售最好的一年，大概卖了400亿出头。
公司的老板常年隐身在国外，遥控指挥着一位职业经理人，让其一手打理经营。
现在，公司暴雷了，老板更不可能回来了。
前几年，朋友从上市公司辞职，最后的职级，已经做到了副总裁。
当初，机缘巧合之下，他决定离开——
大概在两年前，偶然间，朋友在西南地区接触到了一个烂尾楼。
那会儿的房地产市场，还没现在这么糟糕。
他便攒了一个局，凑了几个亿接手了。
朋友也就从原来的上市房企辞职，选择自己做老板单干了。
他跟我说，原以为跟老东家和平分手，从此江湖路远了。
可是，万万没想到，去年和今年连着发生两桩大案，几乎毁掉了他的后半生。
去年，朋友之前在老东家手下的两名员工，私分了一个旧改项目上的500万拆迁款，东窗事发。
这是一个几年前的开发项目，作为经手的负责人，他在审批文件上签过字。
这两个手下，在拆迁款到账的第二天，就把钱分了——
一个拿走了350万，已经跑去了美国；一个拿走了150万，现在被判了四年半。
而这位朋友，就因为几年前的这个签名，卷入这桩刑事案件，在去年被逮捕刑拘了整整三个月。
案发之后，这个私分150万的手下，一口咬住是朋友指使，也从中分了100万。
他跟我说，要不是自己确实没拿钱，银行转账记录对不上，这会儿可能已经进去踩缝纫机了。
今年，朋友又卷入了一桩刑事案件。
这回是老东家直接报案，指控他涉嫌职务侵占。
2019年，公司为了去库存，随大流地推出了全民营销的政策——
只要能促成楼盘商业的销售成交，就给予10%的佣金奖励。
当时，在中间人的撮合下，公司位于北京通州一个楼盘的底商顺利成交，总价两三千万。
按照全民营销政策，公司应该给予中间人两三百万的佣金奖励。
结果，由于资金困难，在支付了六成佣金以后，不打算兑现剩下的奖励了。
老东家给出的理由是，这个楼盘由朋友负责，他与中间人串通，合伙谋取利益。
但事实上，这笔交易由公司从下到上地走完了审批流程，也全额收到了销售回款。
老东家想赖账，中间人不干了，告上了法庭。
于是，在今年，老东家反手就找公安报案了，指控朋友涉嫌职务侵占。
就这样，刚从看守所出来的他，差点又给整进去了。
不过，跟去年的案子相比，今年这事很快就向警方解释清楚了。
但一来二去，过去大半年时间，他都卷进了刑事案件里，身心俱疲。
朋友在西南地区接手的楼盘，刚好到了最关键的销售节点上，他却无暇顾及，耽误了不少进度。
如果这两桩刑事案件拖得时间再长一些，或者根本解释不清楚。
朋友的后半生——家庭、事业、前途、声誉，兴许就万劫不复了。
这次见到十一弟，他依然心有戚戚，感到后怕。
朋友说，在这家上市房企干了十几年，经手项目投了400多亿，有1000多亿货值。
这些项目帮公司赚到的净利润，少说也有100多亿。
可谁能想到，离职了两三年，老东家莫须有地翻起了旧账，竟然把自己往死里整。
在饭桌上听朋友前因后果地讲了一两个小时，十一弟也很语塞。
房地产这个行业，牵涉的利益很多又很大。
那些混到上市公司高管位置的，恐怕没几个人经得起查。
被逮捕刑拘了三个月，二进宫还能兜兜转转再出来，也算是烧高香了。
十一弟问朋友，老东家为什么会这样，是不是有恩怨。
朋友说，不是。
老板一直漂在国外，现在公司暴雷，原本早就赚麻了的职业经理人，却要开始背锅了。
如今，债务违约，账上没钱，公司的状况，基本就是无解的死局。
债权人、购房者、供应商、购房者，各方压力都很大，职业经理人肯定焦头烂额。
其他事情上无力回天，公司还没散伙，只能翻翻旧账，找人背锅，转移矛盾，多少有个交代。
万一还能追回一些财产和资金，就算是意外收获了。
这两年，房地产行业确实属于多事之秋。
其他房企的一些高管，结局就不像这位朋友那样幸运了。
今年七月份，新城控股的老板——王振华，出狱了。
此前，他因猥亵儿童罪被判了五年。
当房地产还在市场高点的时候，王老板犯事折了进去，新城控股急踩刹车。
没想到因祸得福，行业寒冬之下，新城控股反倒成了为数不多活下来的民营开发商。
王振华重获自由两个月，新城控股一位跟随他长达三十年的高管，被送进去了。
最近，新城控股在内部发布了一则通知——
免去倪连忠的副总裁职务，并移送司法机关处理。
早在1995年，倪连忠就加入了新城控股，一直追随王振华，至今已有三十年。
结果，还是没能安全上岸，失去了自由。
去年，万达集团的功勋元老、高级副总裁——刘海波，也被带走调查。
据说，刘海波主要涉及企业内部贪腐，且数额巨大。
刘海波从2010年加入万达，任职时间长达十几年之久。
他能做到万达的核心高管，深受王健林的赏识与重用。
但一直以来，王健林对企业内部贪腐的容忍度很低。
更何况，过去这几年，万达的境遇异常艰难。
去年，从万达跳槽到新城控股二号位的曲德君，同样失联了。
曲德君曾在万达工作了十七年时间，2019年离开时，已经做到了万达商管总裁。
据说，曲德君失联，案涉其任职万达期间的有关问题，被要求协助调查。
尽管在去年，他已经从老东家离开了四年，但还是未能逃过万达的内审追踪。
还有融创。
孙宏斌为人不错，是个慷慨大方的老板。
尤其对那些追随自己多年的亲信和得力干将，向来宽厚仁义，舍得撒钱。
但在去年，他的左膀右臂——时任西南区域总裁的商羽，以及曾经的华北区域首席执行官迟迅，陆续失联。
做惯了好老板的孙宏斌，终于也不再惯着他们了。
这两天，网上又流传着针对雅居乐集团一位副总裁的举报信。
十一弟查了下，举报信中指名道姓的这位副总裁，在雅居乐的任职时间，已经超过十年。
在举报信中，有人指控她把公司的一些重大涉诉案件，包揽输送给了关系户的律所。
先后支付了2000万的律师费和媒体公关费，但还是没能打赢官司。
在雅居乐资金紧张、员工降薪欠薪、克扣绩效、拖延报销的情况下，这位副总裁却不顾一切地推进给关系户律所的付款流程。
举报信里还控诉她德不配位，为了私利搞特殊，严重损害公司利益——
为了拿回自己的项目跟投资金，授意员工同事举报公司非法集资；
为了节省交易税费，安排公司为其办理房产及车位的更名，转移财产；
借出差三亚的机会，带着女儿和男朋友一起，超标居住高端酒店，谎称招待客户让公司报销；
跟家人、男朋友吃饭，甚至情人节买花，走的都是公司招待费报销，还将招待备用的茅台酒，拿去私人宴请；
利用公司资源、社会关系和经费，为自己办私事；
要求下属为其办私事，如果拒绝或办事不让她称心，就怀恨在心、发飙骂人。
比如——
陪她上门打小三，查前夫的手机聊天记录和转账支付记录，查小三名下的房产和车，给她前夫的车上装GPS，办理离婚房产的更名与过户；
帮她把钱转去香港，帮她放租和收回房子，搬家，买家具家电，买车卖车；
陪她逛街买LV、买香水、买衣服，陪她去南沙拜佛；
还有工作时间帮她写各种私用的投资协议，买小产权房协议，财产分割协议，中欧商学院的作业和毕业论文。
十一弟看完这封举报信，对于上市房企高管的日常，也算是开了眼。
原来，上流社会的尽头，全是些不堪入目的下流。
在房地产高歌猛进的时候，也没见冒出来这么多牛鬼蛇神。
拿地卖房、轻轻松松赚大钱的房企老板，习惯了抓大放小。
对于内部的贪腐违规、蛀虫硕鼠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也就算了。
现在，行业走到了下坡路。
那些浑水摸鱼的房企高管，潮水退去，丑态毕露。
从前开发商手上指缝里漏出来的利益，当初一旦有人贪心接住，塞进了腰包。
如今，都可能让他们晚节不保、上不了岸。
行业变了，人心也就变了。
立秋了，寒风四起，是时候算账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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